曹德旺创建的福耀玻璃,从一开始就以“为汽车玻璃专业供应商树立典范”为己任,立志为中国人做出属于自己的玻璃。
在发展过程中,福耀玻璃经历了从创业时的稚嫩走向成熟,从多元发展走向专业,从地方走向全球的过程,助推中国在全球汽车玻璃行业的崛起。
正因为专注于主业,如今,福耀玻璃已经成为中国最大的汽车玻璃制造商,并向着“世界第一”冲刺。
承包乡镇企业
曹德旺很低调,走进公众视线是因为河仁基金会的创办,这个基金会的名字正取自其父亲。
曹河仁曾经是上海著名的永安百货股东之一,因彼时时局动荡,夫妇二人决定迁回老家福建福清,一个靠海的城市。
离开上海时,全家人乘坐邮轮,财产则放在另一条运输船上。回到福清后,放在运输船上的家当却迟迟没有运到,最后得到消息,船沉了。
就这样,原本富裕的曹家顿时变得一贫如洗。
也正因为如此,1946年出生的曹德旺,9岁才上学,14岁被迫辍学在家放牛,之后还在街头倒过烟丝、贩过水果、拉过板车、修过自行车。
其间艰辛,只有亲历者才知。
比如,做水果生意时,曹德旺每天凌晨3点多就出发,从家骑自行车赶到福清县城时天刚放亮,然后等果农来了开始进货。货比三家,讨价还价是常有的事。一切办妥之后往往已到中午,为了省钱,他通常就地煮饭。
吃完饭后,顶着炎炎烈日,曹德旺用自行车驮上300斤重的水果往回赶,感觉就像在火里穿行,回到自家所在的高山公社已是下午4点,等把300斤水果再批发给商贩后已是6点。通常到家吃完饭差不多就晚上八九点了,考虑到第二天还得赶早,他基本饭后就睡觉。
如此下来,他每天赚取的差价约为两元,这是一家人生计所在。
22岁那年,曹德旺结婚了,背负了几百元的债务。在那个年代,几百元钱已经是个不小的数字。
为了还钱,他种起了白木耳,运到邻近的江西卖。第一次卖了100多元,第二次则卖了200多元,而当时一般人种地一年才收入100多元,这让曹德旺非常兴奋。
第三次他想做笔大单,结果到江西鹰潭后货被扣押。他清楚地记得,江西老表人很好,叫他回去开一张证明,证明这些东西是集体的,就把货还给他。
但回来后他发现开不了证明,就这样,曹德旺第三笔生意亏得一塌糊涂。为了还债,他把老婆的嫁妆全卖了。
没了做生意的本金,曹德旺去水库工地拉起了板车,还去食堂打过杂。
几年之后,机遇再次来临。1972年,曹德旺帮农村推销树苗,赚100元可以抽成20元。到1975年,他居然攒下了5万元,这相当于现在一两千万元。
1976年,曹德旺所在的福清高山镇创办了一家乡镇企业,即高山异形玻璃厂(福耀集团前身)。
曹德旺在这家玻璃厂做起了业务员,工作是推销人称“大陆货”的水表玻璃。然而,这家乡镇企业经营很不理想,连年亏损。
1983年10月,曹德旺承包了这家工厂,内抓生产,外联市场,当年居然赚了20万元。“工厂设备投资了六七年,已经非常破旧,我让工人三班倒,设备不停。设备摊销下去了,量上来了,当然被我赚到了。”回想起这些,曹德旺憨憨地笑了。
首个做汽车玻璃高山异形玻璃厂做的是水表玻璃,曹德旺后来又怎么做起了汽车玻璃?
故事同样颇具戏剧性。1984年前后,曹德旺到武夷山游玩,给母亲买了根拐杖,抡起来往肩上扛的时候,开日本车的司机训他:“你小心点,不要把我的玻璃碰碎了,几千块钱一块呢。”
曹德旺是做水表玻璃的,当然熟悉玻璃行情,他看那块汽车玻璃也就50到100元,怎么司机说值几千元钱呢?
他决定摸清情况,结果出乎意料,市场价确实上千元。因这种玻璃国内生产不了,需从日本进口,价格全是人家说了算。
血气方刚的他非常气愤,当然,他也看到了商机。
1985年,高山异形玻璃厂进入汽车玻璃领域,这也是第一个进入此行业的中国企业,也由此改变了中国汽车玻璃市场由国外品牌垄断的历史。
两年后,曹德旺将工厂从偏僻的高山镇搬到福清。也就在那一年,曹德旺联合11个股东集资627万元,成立了福耀玻璃有限公司。
为了突破日本公司的技术壁垒,曹德旺花巨资从芬兰引进了当时最先进的生产设备,同时,在全国范围高薪聘请技术人才进行攻关,终于研制出汽车专用玻璃。
成本不到200元,售价2000元,9倍的利润还是比市场上的日本货便宜很多,福耀的产品因此供不应求。
此后,福耀玻璃走上了发展快车道。
短暂的多元化短短几年,福耀玻璃成长为中国最大的汽车玻璃供应商。
在福耀玻璃快速发展过程中,曹德旺也面临过诱惑,经历了短暂的多元化。
上世纪90年代前期,当时的福耀除了汽车玻璃主业外,还涉足房地产、装修工程、证券等领域。那时,从公司领导到福耀员工都觉得,福耀已经走过了几年光辉灿烂的历程,是时候步入一个新的征程,全力向集团化、多元化、国际化迈进。
此时的福耀以其自有的速度大步横向扩张,但很快就遇到了难题。1993年,国家实施第一次宏观调控,原本求企业借钱买地的银行却抽掉银根,市场需求也因政策冷却。“工厂赚的还不够付那边的利息”,布局的失力,使福耀陷入危机。
曹德旺因此陷入深思,手中的香烟一根接一根地燃烧着:自己究竟该不该专心经营玻璃厂?是不是应该把福耀的副业剥离开来?专营玻璃又如何从当时的数千家玻璃厂中突围?这些问题不停盘旋在他的脑海中。
直到有一次,在美国福特汽车博物馆,曹德旺找到了布局的答案。
他发现,100年前的美国和现在的中国有些相似。当时美国有5万家汽车厂在竞争,而如今,只剩下3家瓜分所有市场,至于能够存活下来的汽车玻璃公司,历史都超过百年,这些公司都是靠专心于一件事而成为最后的霸主。
与此同时,新加坡交易所的一位专业人士在拜访曹德旺时,听闻福耀发展境况后建言:“国际上比较成功的大公司一般都以专业化经营为主,买福耀玻璃的人,未必会买你的房子。”
曹德旺这时更加坚定了走专业化的路线,“多元化是一个误区,一个人的经验有限,精力有限,资金能力有限,对企业管理的能力有限……多元化失败,其实就是不务正业。”
1994年,福耀转让了对房地产公司和装饰公司的投资,1995年又收回了南方证券的投资,所得资金全部投入福建万达汽车玻璃有限公司的建设。从此,曹德旺从多元化回归专业化,专心致志做玻璃。
进军上游浮法玻璃
重新调整战略后的福耀,除了在汽车玻璃市场继续开拓外,开始更加纵深式的发展,将目光瞄准了上下游一体化的扩张,也就是汽车玻璃的原片——浮法玻璃。
自福耀成立之日起,曹德旺就立志“为中国人做一片属于自己的玻璃”,在拥有浮法玻璃之前,这一片玻璃的原材料还把握在别人手里,福耀做的只是汽车玻璃的后加工程序,这一片玻璃还未完全“属于自己”。
此前,福耀的汽车玻璃原片材料通过国外进口以及国内采购途径获得,一般而言,玻璃原片占汽车玻璃生产成本的1/3左右,但是,玻璃原片的运输、包装费用、尺寸不合导致的浪费及破损缺陷率占玻璃采购成本的15%以上。同时,国内汽车级别高端浮法玻璃生产数量本身偏小,加之几家可以生产这类浮法玻璃的企业本身也有汽车玻璃加工业务,玻璃原片受制于人早已成为福耀的“心病”。
2001年,一剂良药不期而至。位于吉林双辽的一家浮法玻璃厂濒临破产,该厂向当时在长春建设汽车玻璃厂的福耀求助,虽然这家工厂并不能生产汽车级别浮法玻璃,但曹德旺还是决定收购。
消息不胫而走,2002年4月,距双辽不到100公里的内蒙古通辽市委书记和市长赶到机场把曹德旺拦了下来,希望福耀也把通辽玻璃厂收购了。
当时通辽玻璃厂有两条生产线,濒临破产,厂区满地碎玻璃,办公楼及车间的窗户玻璃甚至都是坏的,豁着大口;车间里尘土飞扬,工人的头上、脸上、身上沾满白灰,士气低落;由于原料用的是轻碱不是重碱,窑炉已烧破了十几个洞……曹德旺考察后,随同的所有人都认为不能花几亿元买个破烂。当天晚上,曹德旺考虑了许久,仍然下不了决心。
没想到的是,考察结束的第二天早上5点,通辽市长等在酒店外,一见面就问:“曹董,你们昨天开会研究得怎么样?”
“还没有结果。”曹德旺说。“曹董,您一定要帮这个忙,如果这次您不同意,熔窑一放水就完了。”说到这里,市长显得更为着急,“这个工厂是我们市里的重点工厂,有两三千工人,市里非常重视,但现在我们没有能力管理,您一定要帮忙。”
看着市长如坐针毡的样子,曹德旺心生感动,暗想:想不到市长为了企业的生存,竟然三更半夜起来等我。
于是,他果断地说:“好,我决定买下来了。可是还有很多事我没有办法做,您要帮忙。第一,要到冬季了,冬储的材料没有进来,如果我现在调材料来面临过年通道的问题;第二,火车站接收问题、卸货问题,这一大堆问题要请政府帮我们的忙。”听了这番话,市长像卸下了一个重重的包袱,“这是我们应该做的,我们政府会全部解决。”
收购这两家国有老厂可以被视为福耀的“战略性举措”,浮法玻璃在生产工艺上与普通玻璃相通,福耀可以通过收购了解上游生产并且积累经验。通过技术和管理改造,同样能产生很好的效益。
2006年,福耀又在海南建设了两条生产线,市场最鼎盛时,福耀有9条浮法线同时运行。
壮士断腕
坚定以玻璃为主业的发展方向后,福耀走出了举世惊叹的步伐,迅速占领了国内大半市场份额,并进军海外,取得了不俗成绩。
然而,任何一家企业的发展都离不开时代背景、经济环境,考验真正伟大企业的标准之一便是在经济萧条之际,企业能否化危为机,走出困境,甚至逆势增长。
众所周知,随着2008年美国雷曼兄弟的破产,引发了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,国内、国外哀鸿一片,实体经济更是受到严重冲击。在中国,很多公司倒闭,房地产市场遭受的打击最为明显,建材相关产业受到震荡的直接反应是建筑用浮法玻璃价格大幅跳水,售价仅1800元/吨,将要冲破成本价。
那时,除了曹德旺,很多人仍然抱有一丝侥幸,“说不定下半年就好了。”曹德旺斩钉截铁地告诉所有人,“没有下半年了,下半年的价格会更低!”
这一判断基于曹德旺对多年经济形势的规律总结,他总能从若干现象中找出事物发展的本质规律。于是,曹德旺做出了至今让人敬佩不已的决策,在经济危机尚未凸显之际,果断关闭福清一条浮法生产线。
然而,决定福耀未来发展的此次“壮士断腕”并没有结束,在随后的时间里,福耀相继关闭了具有良好盈利能力的3条浮法生产线。
是年11月初,曹德旺前往东北,准备关闭双辽的一条建筑用浮法生产线。此时,双辽全资子公司的两条浮法玻璃生产线当时月盈利超300万元,几乎所有人都反对曹德旺的这个决定。
但是,曹德旺下定了决心,他到双辽的第一句话是,“我今天来就是来关线的!”当天,那条尚在盈利的浮法线就关闭了,“眼下房地产行业状况只会越来越糟糕,关掉这条是为了保护另一条。”曹德旺给出了忍痛割爱的原因。
事实证明,11月正是玻璃价格下跌最快的时候,下半月的价格一下子从1800元/吨跌到1400元/吨。关闭后,双辽工厂仅库存就损失100多万元。然而,因为福耀作为行业龙头的影响力,其他厂商在他们关线后纷纷跟进,全国一下子关掉了40多条浮法线,总产量下降,福耀在东北的3条浮法线因此得以保全。
2008年底,福耀双辽工厂总经理被调到福耀海南工厂。他到海南后跟曹德旺汇报说,海南原来的生产成本为1400元/吨(东北用电,海南用天然气,因此成本更低),他可以把成本降到1200元/吨。“但是,市场价格已经跌到900元/吨。”
但曹德旺的回答很简单:“关,马上关!”
当天,福耀就召开内部会议讨论此事,一直讨论7天都没通过。曹德旺拍着桌子吼道:“如若不关,损失更大,不管你今天同意不同意,都要关!”
第二天,他就派了一位副总经理去海南做关厂准备。那位副总经理离开的第三天,曹德旺亲自奔赴海南。因为海南缺乏大型工业,福耀海南工厂两条浮法线都关掉需要省委批准。海南省委本打算拿财政收入补贴福耀,但曹德旺看淡房市,他觉得,“政府补贴不起,福耀也亏不起,不如现在先关掉。”
当时,福耀内部也有一个担心:一下子关掉4条浮法线,会不会引起股东担忧?
曹德旺的解释是,福耀总资产接近100亿元,关掉的4条浮法线仅占福耀总资产的10%多,停产不代表全部报废。仅就海南而言,截至11月30日的流动资产合计是2.82亿元,库存是1.56亿元,非流动资产是8.44 亿元,可以收回4亿元左右的流动资金。固定资产虽然要计提损失,但算起来,停产的损失比边生产边亏损要小得多,而且规避了建筑玻璃会继续降价的风险。
关闭4条建筑级浮法玻璃生产线,及时刹车,使得福耀玻璃避免踏入相关行业不景气的歧途。面对危机,福耀决定出让海南两条玻璃生产线相关资产,回收资金,进一步集中资源,更加专注于汽车玻璃业务,并由此成功进行了产业结构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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